无花果

【特血月】特伦索斯特的三封情信与一封遗书

（一）第一封情信

 

敬爱的奥尔尼娅殿下：

    贵安！

距离我们第一次在六神的密所见面已过去三周，这三周中，我反复踌躇，不知该如何给您写信。在遇见您之前，我从未有过想写信抒发什么思考的女性，但，毕竟我们会成为共度终生的伴侣，作为一名男性，我认为我必须得首先站出负责搭建起我们沟通的枢梁。

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懊恼，为何我不如梅迪奇或图铎那样擅长讨女人开心，您究竟喜爱什么话题，我也一无所知，如果我的来信令您觉得无趣，您大可在回信呵斥我。

近来首都天气正怡人，既不过分晴朗，也不过分阴沉，在这座令我厌倦的城市里，这是少数我不讨厌的季节：此时美丽的枫叶会红遍全城，哪怕依旧按着不规则的顺序错落在城市里，依旧不能掩盖它们热烈的美丽。从宫殿往外眺望时，我甚至不禁在想，这一定非常适合您与您的族人居住。于我们而言，四季交迭已不会产生任何触动，只是因为您，关注这些都有了意义。

除此之外，首都的一切依旧令人厌烦，陈旧的规矩，陈旧的传统，陈旧的列式，黑色的皇帝依旧端坐在皇位上，世间的秩序仍旧被扰乱着……唉，我并非催促您这边行动，只是对我而言，这一切我忍受了太久。如果不曾让我看见希望，或许我还会在日复一日看不见未来的煎熬里逐渐落入疯狂，但如今我已经看见了可以挣脱的亮光方向，我却反而变回了曾经那个没有耐心的年轻人，总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焦虑与急切。每日每日，我觐见时都必须克制自己脸上每一根线条，每一段弧度，每一分审视。这个时候我反而羡慕图铎了，他真是一位巧言令色的伪君子，不论内心想什么，都从不会从他心中体现到脸上，每日早会见面，我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每每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与我密谋的同谋者。我甚至听说他还进言陛下，说自己听到传闻有地沟里的阴暗存在欲加害陛下，希望能加强戒备，天哪，说的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似的！奥尔尼娅殿下，并非我对亚利斯塔有一贯的偏见，但他的确是个永远摸不清立场的男人，您与您身后的伟大存在或许应该好好查查他是否有做看哪方占有就立刻抛弃另一方的打算，在我心里，哪怕他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除此之外，近日发生的一切都陈腐而无趣，便不用这些消息来打扰您，非要拣选一两件说说，那，又有那种下流无耻的淫靡聚会来邀请我，呵呵，我以我已有心仪的女性、已决定厮守终生的未婚妻这个目前名正言顺的理由拒绝了。但我听说在宴会上梅迪奇又大出风头，他因为一位少女不知道选择哪一位舞伴的踌躇而和另一位大贵族决斗，最后他又该死地赢得了胜利，美酒和女人（我听说在这种聚会上，选择的舞伴就是交欢的对象），我恨这堕落，大家竟以获得这种人的青眼为荣，也恨这软弱的世人，竟没有一个愿意去给那不知羞耻的男人一巴掌的男人或女人。奥尔尼娅殿下，并非我怀疑您的品味和忠贞，但您不会是那种肤浅的看上梅迪奇那种男人，也不是那种会轻易交付身体的高洁女性，对么？不过梅迪奇并不会成为我们计划的阻碍，我反而有些担忧乌洛琉斯，我太怕他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会看见什么不应当看见的——尽管我知道，执掌隐秘权柄的伟大存在正注视着我们，为我们隐秘关键，但心里那些排演多次的计划不断循环，让我都忍不住想避开他走了。

快些到来吧，我不禁在信的结尾如此哀叹。与您相见的日子快些到来，我们计划的日子快些到来，这世间的真理与秩序得以回归的日子也可以快些到来。这样，或许下一封信，下次，就会由我面对面交给您，我会衷心期盼着这一天，这一定会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另，在信封里，为您附上一片红叶，让您看看首都的秋天。

 

您诚挚的  特伦索斯特

于首都秋日

 

 

（二）第二封情信

 

奥尔尼娅，我的妻子

     展信安

不知你在故乡阴凉的郊区休息的情况如何，身体是否有好转？此时我有些恼怒贝克兰德总是过于炎热的夏季了，从前这让我没法在日光下好好看你，此时甚至必须忍受带来的分离。

奥尔尼娅，我的爱，我近日一直在想，六神的邀请，究竟是一份恩赐，还是一份诅咒。我以为所罗门帝国倾覆后，我会摆脱那座压在我脖子上将我一切都压弯的大山，但此时，我却觉得，我只是从一座小的牢笼，自愿走入了一座更大的牢笼。我始终不敢细思——这问题是一个悬在我头顶的绳结，只待我想明白的那一刻，便会对我施以绞刑，我整日浑浑噩噩，拿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欺骗自己。

我曾相信，亚利斯塔，我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同样的傀儡，我们都在面对并回避的这问题，但我昨天见到了他……在与六神会面的聚会厅。奥尔尼亚，我察觉到了危险，如今的亚利斯塔像是一把拉满了的弓，绷着不放，看向我全是敌意和戒备，天哪，难道他觉得他成为皇帝已经胜券在握了吗！我们本是共同密谋推翻黑皇帝的共犯，此时本应共同将利刃对准操纵我们的人，他却被蛊惑了，要对我同室操戈。或许是因为和什么人为伍，就会沾染什么风气吧，曾经与他同行的都是我这样高尚品格的人，于是他还有些端庄的模样，现在他却和小偷、野兽为伍。奥尔尼娅，你不知道，上次我行走在宫殿里，那个可恶的戴单片眼镜的小偷偷走了我为你准备的红宝石戒指，那是给我们庆祝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呀！

最后我不得不为你购置了一条珍珠叠层的鸽血红项链，我很高兴你原谅了我的仓促，但原本那枚戒指我还为你预备一些小惊喜……现在我已经通过一些手段将戒指取回，待你从避暑的别业回来，我便将它给你，我猜你会喜欢。

而这也恰恰说明，亚利斯塔现在身边都是些什么不成体统的人，伯特利稍稍好些，至于阿蒙，我真不愿意相信他是带着唯一性出生的神子，要是以后我们的孩子说他想选与阿蒙一样的途径，我一定要打断他的腿，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孩子成为一个可恶的诈骗犯和小偷！而安提戈努斯，他们这些天生的神话生物，根本无法理解常人的感情，整日和自己的姐姐形影不离，他的品味也差的发指，我上次前往他家参加晚宴，一抬头，我当时便庆幸未带你去了——那屋檐上挂满了秘偶，天哪，他难道是觉得风干的肉比较好吃吗，需不需要再为他加点胡椒和盐？多亏了他们，现在的亚利斯塔变得没有品位，粗鲁，阴翳，可恶，满嘴空洞的谎言……不要认为我的指责太过分，如果你听到他今日对我说的话，就会明白，我到底是多么的刺痛和难过，亚利斯塔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待你回来后，我再细细与你说。

再谈些趣闻吧，前几日艾因霍恩的幼子出生，我去探望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时过境迁的确让人唏嘘，我与艾因霍恩初识时他是一位十六岁的处女，现在他已经是八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幼子非常白嫩可爱，继承了他父亲的好相貌，他开玩笑对我说，不如用我的名字做他儿子的名字，以表达他对我的忠诚，我回绝了，如果真的有需要将我的名字冠以哪个孩子，我希望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他的小孩们在院子里玩火，于是出手制止了一场火灾，哎，猎人家的孩子怎么出生就爱玩火，艾因霍恩也该好好反思自己为什么八胎都是儿子，而没有一个可爱贴心的女儿了。索伦近日外出打仗，我没有见到他，但他的红头发老令我想起现在还未被抓住的梅迪奇，也不知道六神在神弃之地的搜寻是否有结果。

在母神教士的帮助下，我在院子里栽了一个篱架的葡萄，听说是和蜜糖一样甜的品种，母神的教士给了它们祝福（你不讨厌母神的教士对么？我看你望向母神的目光总是充满虔敬和悲伤），或许明年它们就能爬满架子，这样，即使是夏日，我们也可以坐在阳光里愉快攀谈，在绿色的葡萄枝蔓下，我从未想过要为谁种一株草，一株花，但我在侍弄这些幼苗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充满安静和柔和，奥尔尼娅，我的爱，我的人性，你何时才能回来我身边呢？我甚至想不讲道理地扭曲时间的法则了，想让这些藤蔓快些抽枝发芽，想让你的马超越极限的将你带回，然后我会拥抱你，吻你我爱的那些眉眼，为了你我可以忍受很多，我们也一定可以克服很多。

或许是因为最近没有见你，我精神的疲惫没法纾解，我甚至觉得我隐隐听见了所罗门的声音。待你收到这封信，请务必快快回信，一位焦急的可怜男士现在正在等待你的垂青。你的信会拯救他。

 

爱你的丈夫特伦索斯特

 

 

（三）第三封情信

 

奥尔尼娅，我的妻子，我的王后

    展信安

首先，我得强调，我不许你再称呼我为陛下。在成为一名执政官，一名皇帝，一名审判者前，我首先是特伦索斯特，是你的丈夫。

我知道，你又要拿我曾经叫你“奥尔尼娅殿下“这件事说了，饶了我呀，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下次，如果下次，我在从你的嘴里听到你称呼我为陛下，我就要用最肉麻，最甜蜜的称呼，在信里堆满，如果你想反驳我，也不要用徒劳无力的书信，而应该用你红润的嘴唇直接封住我的嘴唇。

如果回到本次书信的主题，也就是我的状态，那我得坦言：非常糟糕。我曾经如此期待这个位置，而当我真正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我已经无法感受任何喜悦，只觉得冰冷与疲惫。那个时候我出来便紧紧抱住你，是因为不抱住你，我就会像不谙水性的人失去最后的浮木一样的溺亡。

但至少我是幸运的，亚利斯塔……亚利他没有被选中，他被放弃了，我曾怨恨他，埋怨他，但此时也怜悯他，他总不肯收敛自己的爪牙，所以六神都害怕他是养不亲的狼，反口给他们重重一口。黑皇帝回来的脚步已经临近，我们已经没有了时间，无法成为审判者，也来不及晋升黑皇帝的图铎已经没有任何前路可走。我总会想起我们还在所罗门帝国时期的那些相处过的时间……不愉快，但我们曾经并肩过，可命运总推着我们，无法停止地往前行走。我不知道按亚利斯塔的疯狂和狡诈他会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后路，希望六神能看好他，一位序列二的天使不应当干扰接下来的战场。

除了归来的皇帝，最近我们也发现了真实造物主的踪迹，他那阴暗腐坏的堕落气息污染了不少良好的种子。但我们也不能冒进，毕竟他身边随侍着一条水银之蛇和一位征服者，梅迪奇惯常习惯布下各种陷阱，我们得注意不要踩入，如果你想要行动，那么动身前最好先与索伦或艾因霍恩交流，同为征服者的他们或许能看破梅迪奇的小把戏。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在信中和你冷酷的谈论这些，但执笔的手却仿佛不听从我的命令。现在的我无法对神明产生敬意，也无法对亚利斯塔的遭遇产生同情，他们在我的视野里被概念化了，为了便于我审判者的扮演和理解，我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一点点对你的爱，让我不至于沦落到疯狂，可若要再多挤出一点柔情，就像是干瘪的海绵，满是干燥的孔洞。

……请你不要害怕我，哪怕连我都唾弃我自己，你也不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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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尼娅，我又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们走在首都漫天遍野的红叶里，在那时看来如此的美丽的红叶，都比不上你的眼睛，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鼓起勇气去握你的手。我不会忘记这一天，永远。

 

永远爱你的特伦索斯特

 

 

（四）一封遗书

 

奥尔尼娅，我的妻子

我无法欺瞒你，这是一封遗书。

或许我不应该悲观，但不好的预感始终追逐着我。所罗门死了，亚利斯塔也死了，我本来应该如释重负，一切已经步入尾声,即将结束,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恐惧让我浑身发抖。

六神无法信赖。

我想起了图铎的话，或许他是对的，所以，并不是六神放弃了他，是他同时也放弃了六神，我不想当棋子，但我只是变成了“后翼弃兵”里的那枚卒子，我只是冲到了最底层，成为了皇后棋。于是，现在，我也被推到台前，只能依赖我一个人。

太可笑了，明明已经脱离了人的层次，站在了一切的顶点，却仍旧在忠实地扮演傀儡，我有点想开个玩笑，自嘲为什么当初没有和安提哥努斯交换一下操纵秘偶的心得，以人偶的身份……说什么都晚了。

给他们埋一个巨大的隐患怎么样？待到一定的时机，就把一切都“砰”地炸飞。我脑海里甚至会浮现如此疯狂的念头，■■■国的意志在污染着我……我会与它抗衡的，因为就算我死了，你还依旧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所生活的世界，就该是静谧美好的，若是被我毁掉了，就算已经死去，我也会在永暗之河里痛骂特伦索斯特这个蠢货和懦夫。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的浸染一直让你忧虑，但近日我却一反常态的觉得自己的身体，乃至身体里的特性都十分安定，或许是意识到了接下来就是生死攸关的战场，我会尽我所能地做好我完全的准备。

如果我活下来，我会用我最快的速度去见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我，我太想拉着你的手，只是静静地靠着你，我喜欢吃你做的烤豆子，葡萄布丁，用番茄和海鲜做的炖饭，我们要把菜和烛火摆满整张桌子，晚餐会的与会人员只有你我二人，我们要像世界上任何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在温暖的壁炉边，在柔软的被子里依偎相拥。

如果我不幸真的如我的预感那样，可悲的、凄惨地死去。奥尔尼娅，你也不要为我掉一滴眼泪，请将我写给你的书信都烧掉吧，你还可以拥有很悠久的寿命，还可以去爱更多的人，比我更好的，更健康的，更有活力的男人……光是想一下，嫉妒就要让我烧尽……在你漫长的余生里，或许我就无法再陪你这样走下去，如果你曾回到我们生活过的地方，我只企盼，你在看见一片红叶，一枚宝石，一株葡萄时，你可以想起我，想起曾有一个叫特伦索斯特的爱过你的男人。

当然，或许当你收到这份信得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会拥着你取笑当时我自己的寡断优柔，那么就让这成为一个笑谈罢，你可以将它当做一个把柄拿出来反复取笑我。我会带着这样小小的，不好意思的心情，奔赴即将到来的战场。

那么，祝你一切安好，在每一个清晨，中午，黑夜。

我永远地爱着你，直到死将我们分离。

 

特伦索斯特